座位空了七天,这个座位她从前从未注意过,都是被自己用来放书包和文具,可当它有了人,又久久空掉,反而显得尤其有存在感,就像是失修的房屋,出现了一块坍塌一样,断缘处如同一道残破的伤口。
没有人再提那天发生的事,也没有人再提纪紫,就像他们达成了某种集体缄默。
这才是最令人厌恶的部分——她们不仅在伤害之后不道歉,还堂而皇之地继续生活,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
众人当中,只有葛洁现在已经直白地用仇恨的目光注视自己,她从小白花幕后大佬人设走到台前,不过就用了半年不到的时间而已。
叶语莺知道自己独自一人在这个庞大的班级里是孤立无援的,她相信不是每个人都心甘情愿站在葛洁那边,只是大家不敢反抗罢了。
有些人只是害怕。他们不是聋子,只是沉默者。
他们当中一定有个别人不敢惹是生非而已,其实良知并未熄灭。
她在等待——但不是坐以待毙,而是等待有人敢拿出勇气加入她的阵营。
尽管卢梭说:人类一旦适应了被奴役,就很难真正理解和珍惜自由;一旦反抗,也往往因为对自由的误解而落入另一个更隐蔽甚至更沉重的奴役之中。
即便如此,她还是期盼着,这摊死水,开始翻涌……
叶语莺开始密切注意那些在葛洁对人发难时,只是陪笑一下,没有主动挑衅的沉默者。
比如中午吃饭,她故意晚几分钟去食堂,绕到窗边座位坐下,看起来像是在等人,其实是等那些总是最后一个走进食堂的“透明人”出现——没有人跟他们抢座,也没有人主动和他们说话。她却在他们快走过她身边时,忽然开口:
“这桌没人,要不要坐这?”
说得不咸不淡,像是顺口的礼貌。但那声音干净坚定,没有一点施舍意味。
她从不一次性问太多话,也不聊大事,就聊一道数学题有没有思路,那个选修作业她是不是抄错了答案。她很清楚——这些边缘的孩子最怕“表忠心”,她不需要他们现在站在她这边,她只需要让他们知道:不是每一句话都必须小心翼翼,不是每一个眼神都藏着审判。
她也观察,尤其是早读和课间的排班——有些人平时不声不响,但总是被葛洁的“心腹”叫去跑腿,去打水、去搬卷子。
练体能的时候,她上前扶住摔倒的女生手肘,葛洁却从旁嘲讽她矫情——那女生之前在葛洁那头装聋作哑,一点事不沾身,却不敢违逆她们的意思。
叶语莺知道,她们当中最容易动摇的,就是这种。
她们什么都没说,那个女生第二天上课时看了她一眼,默默无言间,叶语莺意识到这种观察和拉拢,似乎走笑了。
体育课练体能的时候,叶语莺因为体育成绩过于优异而被杨老师叫去帮忙做记录。
之前的体育委员是个男生,女生们登记生理期见习的时候总是故意问东问西,自从换成叶语莺之后,她明白大家的难处,利落就做登记了,不做任何问询。
这件事很博大家的好感。
多年后叶语莺回看自己的十三岁,处于青春期的边缘,敏感而警觉。在这个年纪,她已经学会了如何在权力的夹缝中求生存。
虽然她面对的只是小团体,而并非真正的权力,但是当时对于年级尚小的她,这几乎耗尽了她的心力。
葛洁在那件事后并没有直接带来狂风骤雨,而是一切如常,平静得让叶语莺反而觉得瘆人。
纪紫重返学校后,整个人变得憔悴不堪,从昔日阳光开朗变得沉默阴郁,也很少跟叶语莺亲密无间地交流。
期中考试那天,整个年级的学生被打乱了分配考场。
数学考试的时候,监考老师是新调来的,不认识班上的学生,眼神冷淡、看上去铁面无私。
叶语莺刚答完填空题,正在演算一道大题时,身边忽然掉下一张纸团。
她下意识地一抬头,迎面看见了第三排葛洁那张微微偏斜的脸。那张脸在这刻毫无表情,但眼神在空中与她碰了个正着。
像是早就安排好的一幕。
监考老师立刻走过来,捡起纸团,当众打开。
上面是详尽的答案,被记在一张揉皱的作业纸角落,字迹刻意模仿得很潦草,却一眼就能认出内容。
老师皱了眉,质问叶语莺:“这纸是谁的?”
她也很意外,声音平稳:“不是我的。”
老师又转头问前后左右的人,没人看见是谁扔的,没人说话。
她将希望的目光投向身后的纪紫,这个纸团是从后方扔来的,纪紫说不定目睹了。
但是比茫然更加伤人的是,纪紫没看她,而是埋头在试卷上飞快写着,似乎没有半点掺和的意思。
整个教室的本班和外班的考生都在摇头,像在演一场哑剧。
纸条最终被收走,老师冷眼扫了叶语莺一眼,把她未写完的试卷收了上去,记下了她的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