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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6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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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夜不闭户啊,却也有一桩妙处。

且说这一日,炎夏刚过,秋风乍起,卷着满地的枯槁,将那青黄相间的树叶纷纷飘落,宛如一场叶雨。两个小厮匆匆忙忙地奔进一座黄土堆砌的小院,脚步急切如骤雨,将那地上枯树的叶片踩得嘎吱嘎吱作响,一路碎出一片嘈杂之声。

那稍大些的小厮,看上去约莫十三四岁的模样,梳着一个整齐的高髻,额头被一刀齐的额发挡住了,衬得那双杏仁眼老气横秋。他一路跑来,虽已是满头大汗,可神态却从容不迫,脚下步伐虽急,却不见大口喘气。不多时,便来到了偏厢之前,先是恭恭敬敬地合手行了一礼,而后才抬高了声音,对着厢房门朗声道:荆郎中!您歇下了否?城西刘家的娘子,此刻正急着要生娃哩,这三更天的,特来请您去帮忙接生呀,还望您快些起身嘞!

久没听见应答,稍小些的小厮急眼了,他比大的年幼,两人装扮相同,只这位饱满的额头露在外面,透着一股机灵劲儿,上前就咄咄拍门,张口催命似的喊道:荆郎中!不得了了!快起身嘞!您家房子着火了!

厢房中,荆郎中本已经睡下,闻得此声,睡梦里惊醒,险些滚下床,赶忙应道:莫急莫急,这就来!说着,匆匆披衣起身,边蹬布鞋边问:哪里着火了!

你这丫头!怎能瞎糊弄人呢?大些的小厮瞪小的一眼。

小的这个立时瞪回去,责怪他道:咱俩说好的,不许将我的事往外边说!

荆郎中胡乱套上外衫,趿拉着布鞋猛地拉开房门,一股初秋的凉风夹杂着枯叶腐朽的气息涌了进来。他一眼便看到门外两个喘着气的小厮,大的那个面带无奈,小的那个缩了缩脖子,一双眼睛滴溜乱转。

荆郎中,没、没着火大的小厮赶紧又行一礼,飞快地解释,是城西刘家娘子要生了,遣我们来请您!这小丫头片子不懂事,乱说

你!女扮男装的小丫头名叫铃铛的,气得跺脚,却也不敢发作。

荆郎中悬着的心落回肚里,又好气又好笑,但也知事态紧急,顾不上责备,只点指着铃铛低斥:回头再找你算账!快,前面带路!说罢迅速抓起药箱,跟着两个疾奔的小厮,融入了夜色中。

一路疾行赶到刘家,屋里的呼痛声已一阵高过一阵。天快亮时,在荆郎中的帮助下,一声响亮的婴儿啼哭终于划破了黎明的寂静。然而短暂的喜悦之后,产房内却传来刘家主人、一个经营布匹生意的小老板刘富的低吼和斥骂:妖孽!这是什么东西?生了个什么怪物!

接着便是婴儿凄厉断续的啼哭和一个妇人虚弱的呜咽哀求。

荆郎中眉头紧锁,隔着门帘劝道:刘老板,不过是一双异色瞳罢了,并非妖孽,乃是天生异象,不足为惧啊

呸!不足为惧?刘富的声音带着厌恶和恐惧,一蓝一褐,这分明是妖怪托生!荆郎中,这事儿您别管!留着这孽种,我刘家还怎么在这城里抬头做人?传出去还不被人戳断脊梁骨?快!门口那俩小子,进来!

帘子被猛地掀开,刘富铁青着脸,眼睛因惊惧而布满血丝,怀里胡乱裹着一个细软棉被卷,正微弱地蠕动哭泣。他不顾产床上妻子的哀求和荆郎中的阻拦,粗暴地将襁褓塞到稍大的小厮手里:拿着!现在!立刻!给我扔出城去,扔到十里坡那边!越远越好,听见没?天黑前必须弄走,别让人看见!

大的小厮,名叫木头,捧着这小小一团温热而脆弱的生命,只觉重若千斤,手都在抖:老老爷,这

快去!刘富几乎是咆哮着,再多嘴,连你们也滚蛋!

木头被吼得一哆嗦,求救似地看向荆郎中。荆郎中正要上前,却被刘富一把拦住:郎中,我知道您心善,但这事您别管!您救了贱内,我们记您的恩,但这妖孽,绝不能留!他的语气斩钉截铁,带着商人特有的、面对潜在灾祸时的决绝与自私。

木头只得抱着孩子,硬着头皮往外走。铃铛默默跟上,小脸绷得紧紧的。

出了刘家那压抑的小院,天边已透出鱼肚白,清冷的风吹散了残留的血腥气。通往城外十里坡的小路寂静无人,路两旁是稀疏的灌木和收割后的枯黄田地。婴儿在木头的臂弯里哭累了,只间歇地发出小猫似的抽噎,听得人心里发紧。

铃铛越走越慢,终于猛地停下脚步:木头哥!我们真要把她扔了?她掀开襁褓一角,借着熹微的晨光看去那小小的婴儿闭着眼睛,眉头微蹙,眼缝儿处依稀可见长睫毛覆盖下那奇异的一点蓝和一点褐的边角。非但不可怖,反而有种异乎寻常的脆弱与纯真。

木头的脚步也钉在了原地,他看着怀里那毫无威胁的小生命,艰难地开口:老爷的吩咐

那是个活生生的人!铃铛压低声音,带着孩童的倔强,夜不闭户的城,怎么能干这种事?你看她多可怜!扔在荒郊野岭,不是饿死冻死就是被野兽叼走!她想起了自家小姐也曾因为身体弱差点被嫌恶的经历,一股同病相怜的悲戚涌上心头。

木头叹了口气:那那你说怎么办?带回去?我们就是两个小厮,主家知道了我们都得完蛋。他也只是个半大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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